积累的力量 ——在第二批日记课题结题和经验交流活动上的发言 刘加民 (课题组长 ) 欢迎大家来到北京，来到第二批结题和经验交流的现场。从去年7月第一批结题以来，不断有新的学校参加进来，也陆续有学校达到了结题条件并提出结题申请。今天，就是每年一次的集中结题并进行经验交流的活动。在此，我代表日记对青少年成长的影响研究课题组，对大家一如既往的参与和支持，表示由衷 的感谢。 我跟各位一样，也是一个爱教育而且写日记的人。我曾经在山东的师范学校教书7年，后来为了更好的研究教育，服务教育人，重新进京读书并留在了北京，当了15年作文读物的编辑，在与全国各地一线教师的密切联系中，在叶圣陶创刊、已有八十多年历史的《中学生》杂志这个平台上，逐步积累了力量，增加了智慧，慢慢的开始对作文，语文教学，对教育职业，对教育发展和教育现状，有了一些了解。感谢中国教育学会的专家，给了我主持国家级课题的机会，使我找到了更加便利的与更加纯粹的教育人，在座这些一线教育工作者，成为知音的桥梁。是的，日记影响成长，这六个看似简单的字，其实包含了丰富的深刻的内涵。 通常情况下，写日记是作文的第一步，作文就是写话，就是把口头的工作转移到笔头。小学三四年级，老师会强迫我们训练日记。当我们第一次把心里想的转换成文字，“今天去公园看猴子”，“姥姥来我家，吃上了过年的饺子”，“考试成绩提高了，妈妈奖励了一本奥特曼……”这些有趣的事情都变成了文字，留在纸上，而且可以念给老师、同学或者家长听，还可以放在小书架上，小书桌的抽屉了，在将来某个空闲的时间拿来翻阅，品位，或者自我陶醉，那喜悦是无以言表的。这是很多老师重视写日记，很多孩子喜欢的主要理由。日记是作文的第一步，也是当作家的第一步，还是学会文字表达的第一步，为了中高考，为了将来工作和生活的需要，我们不知不觉、半推半就的就学会了写日记。一切都是这么理所当然，都这么自然而然，都这么从来如此现在如此将来肯定也是如此。 如果我们略作停留，想一想，为什么会如此，就会发现更有趣的东西。 第一，备忘是日记的起点。在很多人那里，用文字记录人事情理，家常里短、人情往来、鸡毛蒜皮，鲁迅日记可以记录客人来访，日常收支，甚至哪天洗脚，就是为了备忘，为了反抗忘却，把有用的信息，保留得更长久一点。人类不管是结绳记事，还是刻石记事，也不管是龟甲兽骨上面的记事，都是为了备忘，为了把有价值的事情和道理，留在心里，传给别人。所以我说，地球上有两种猴子，一种写日记 ，另一种不写。写日记的猴子统治了地球，不写日记的猴子进了动物园。原因就是写日记的积累和存储作用，让写日记的猴子的每一个下一代，都是在老猴子的智慧的基础上前进的。不写日记的猴子，代际之间没有智慧的积累和传承，老的死了就清零了，小的继续原地徘徊，所以就进了动物园。 第二，对于作文训练来说，日记就是经常写。契诃夫说，只有写，你才会写。但是为什么“经常写”就能把作文写好呢?因为熟能生巧，因为重复是最好的记忆术，因为量变肯定会引起质变。词句、情感、思想、智慧、灵感、等等这些东西都落在纸上了，就成为可以永久保存的写作材料，就成为写作能力的一部分。非常神奇的是，手感，这个只能靠反复写作才能获得的非常重要的东西，也在这个不断重复的动作中形成了。也许一开始还不稳定，隔较长时间不写作，手感就会退化，甚至消失，出现眼高手低，或者茶壶里煮饺子的尴尬。作文训练的第一步，总是强调真实，这是因为真实表达最容易，最接近人的本质。随着写作技术的提高和生命感受的丰富，虚构开始成为笔下的乐事，这时候，就是文学创作了。是比作文更高一级的文字表达。 我当作文编辑的时候，有个有趣的经历。我需要好作文，就找语文老师约稿，几天后，经过老师点评修改的“佳作”发过来了。结果大失所望，都是僵化的生硬的考试八股，没有真情实感，没有生气灵性。后来我收到了学生的自然来稿，有些就是从日记本上撕下来的。我如获至宝，发现这些真实表达自我的东西，非常精彩，我不辞劳苦，亲自敲下来，发给排版公司。这说明，虚构总是落入俗套，真实却总是能够变幻无穷，常写常新。 有的老师喜欢把写日记与中高考作文对立起来，认为考试之前，甚至毕业班没有必要写日记。但是据我了解，北京的重点中学，比如北大附中，北京四中，日常的作文训练，就是写随笔，写学生经历的有体验和感触的东西，只有中高考前夕，才训练一点考试八股。如果一开始就训练考试八股，肯定不行。有真东西的考试八股与虚头巴脑的考试八股，一眼便知。你平时不喜欢的作文，到了阅卷现场，你会喜欢吗，你会给不喜欢的作文高分吗?另外，日记也可以是知识的整理和记录，这是不错的复习方法，考试前夕更加神效。何况作为人生重大转折点的中高考，不在日记本上留下痕迹，是不是有点遗憾呢? 第三，除了作文，日记能帮助人的成长，也是因为它的积累。肉体的积累自不用说，有一个长大成熟衰减死亡的过程，充满着这个人的“信息”的文字记录，则可以永久流传，成为这个人的另一种存在方式，成为这个人的下一代人继承和发扬的精神财产，甚至成为人类历史的一部分。我父亲是写日记的(备忘录)，于是我在发黄的变脆的小本子上知道了我出生那天早上的情景，天气、时间，爷爷奶奶和父亲母亲在干什么。我保存了八十年代的日记本，我经历过思考过的一切，都在里边，甚至那个封面上的李秀明，那个唱歌的牟炫甫，还有那个至今不老的刘晓庆，就在我塑料封面日记本上。这时候，我的日记本就具备了个人文物的属性。是的，肉体结束了，变成了蚯蚓的食料或者护花的肥料，但是他的文字记录还在，就相当于延长了人的“生命”。鲁迅写日记，让我们永远感受到鲁迅的生动和真切，至今读来，他的音容笑貌，宛若在眼前。蒋介石写日记，让我们从文字看到了他的性情，从他个人的经历触摸到了宏大历史的轨迹。这就是通常我们比较诗意地表达的“人生”。积累总会带来改变，改变总是从积累开始。生命是“生物的存在”，同时也是“道理的存在”，是具体的存在，也是抽象的存在，是形而下的存在，也是形而上的存在。人的存在并非一具肉体在地球上占据了一个多少立方的空间，更重要的是，他作为一个信息的组合体，给别人带来了多少精神性影响，给人类文明贡献了多少有文化性的财富。托尔斯泰说，随着年岁的增长，我们生命越来越精神化了。哲学家海德格尔说，人，诗意的栖居在大地上。照我说，人，日记地生活在地球上。 第四，写日记超过一定的时间长度，就会成为思维习惯。多长时间呢?心理学家发现，3个月就够了。所以日记除了是人类成长的必要手段，还是一个养成严谨、细致、调理、逻辑性强的思维习惯的技巧。一线教师有个体会，一个好习惯的养成，虽然开头有些难度，需要挖空心思保持热情，鼓励干劲，采取一切可以采取的方式方法，让日记写作坚持三个月以上的时间，以后上路了，成习惯了，就容易多了。马大哈是不写日记的，口头的书面的心里的都没有，是一个缺心少肺的“反面典型”，我们通常用嘲笑的口吻评价这种不善于观察思考和积累的同学。各行各业凡是取得事业成功的人士，大多有写日记的习惯。不是他们的日记本身给他们提供了多么重要的信息和资料，当然这也非常重要，还有更重要的是，他们有因为常年写日记而训练出来的良好的思维习惯。从这个意义上讲，写日记是成功成才的关键。 我有一个同事，历史学博士，人称“百科全书”。从小写日记。工作之后，不仅写生活日记，也写工作日记。跟他一起出差，落地第一件事情，就是掏出小本子记录一路所见所闻所思所感。有时候工作繁多，难免会出现记忆误差，但是只要翻开他的日记本，一切都迎刃而解 。阎锡山戎马倥偬，十分繁忙，也坚持终生写日记，有时候自己写，有时候身边的人帮他写。他的感受是：“记事给自己留下痕迹，记思想是给人类做贡献。”“不记事而记事之理。”他认为：“记事是主观的，记理是客观的;记事是为自己留痕迹，记理是给人类贡献准绳。”他说：“余不愿为自己留痕迹，愿对人类有所贡献。”他是1960年去世的，但是现在翻开用他日记编成的书，一个睿智的繁忙的学养丰厚的文武全能的旧式官僚形象，就出现在我们面前，根本不需要任何文字修饰。 第五，毫无疑问，日记是用来修炼身心、影响气质的，或者说，日记是人生观和价值观的体现，记录什么东西，对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有重要的反作用。有个老师给我写信，把校长同事学生说得一无是处。我就建议他写日记。他知道我是提倡写日记的。说，写啊，我在日记里就把这些看法、想法记录下来。哪个同事愚蠢自负，哪个领导弱智可怜，哪个学生傻瓜笨蛋，我都记录下来。如果哪个坏蛋因为我的反击吃了哑巴亏，我会在日记里乐出声来。 我说这样啊。怪不得呢。你日记的塑造功能用反了，属于自讨苦吃，自我折磨，自绝于人民和这个世界。我提倡的日记，主要是指在日记里进行反思、自律、总结经验教训。如果记事，也主要是记录别人的恩德，自己的愧疚，希望自己能够不断克服小我，得到大我，实现自我超越，创造快乐生活。总之，写日记，是一种自我教育的手段，向真向善向美，不断的改良我们的人性。 无数的成功且幸福的人都写日记，但是显然，这些东西都是经过了挑选的。因为日记，这种高度私人化的写作形式，也并非事无巨细照单全收——也不可能这样。生活之流滚滚滔滔，你很难把捉到每一个瞬间，只要写作，就有取舍;只要取舍，就有好恶;只要好恶，就关乎心灵。 这位朋友就听了我的意见，开始挖空心思写“正面一点”的日记。慢慢的，心态就变了。人也开朗了，人缘也好了，学生们在他的周围快乐成长。生活中开始有笑声，有温暖，有感谢。后来他告诉我，他跟前妻复婚了，孩子们有找到了正常的家庭，他也找到了真正的天伦之乐。 我回味这个故事，发现记录的确有强化作用。写什么，就强化什么。好记性不如烂笔头。用文字记下来的东西，留在纸上同时也会深深的可在记忆里。写日记具有修炼身心的作用，但是日记的内容，并非“放任自流”，尽情尽兴，是需要引导的。试想，一天的末端，睡觉之前，你拿出半小时面对自己的日记本，进行梳理、挑选、记录，就把日子“物化”在纸上了，就把无形变成有形了，把瞬间即逝变成永久保留了。将来的某一天，一定会再一次与这些文字重逢。这些快乐和忧愁，这些幸福和烦恼，这些得意和怅惘，都会不断出现在我们的眼前。 这样，从回顾、挑选，到整理、记录，那些电影一样闪光的碎片何止一次出现在我们的脑海中，影响着我们的心情，干扰着我们的生活，修正着我们的轨迹?有些事情，本来是必须马上忘掉的，越快越好，但是因为日记的强化作用，反倒终生难忘了。有些事情，是值得终生记忆刻骨铭心的，但是你忽略了，不久就交给了忘却的救主。这时候，你会发现，记录阳光，收获晴朗;记录吃亏，收获骂娘;记录感恩，收获敞亮······所以，日记要记值得记录的事情。要记录那些开心的、善意的、提升自己品质、提高自己人生质量的事情和想法。太琐碎、太无聊的事情，尽快忘了比记住好。尤其那些阴暗的、无聊的、没出息的小算计，根本没有资格进入日记本。太多的琐碎、无聊、小算计，会伤害心灵，伤害人生，伤害世界。过多的纠缠于、不能释怀于那些平庸和无聊，我们的生活就有可能真的平庸和无聊起来。 著名教育家魏书生曾经将日记比作“道德长跑”，我想指的就是这种自我修炼——通过日记的强化作用让美好留在心田，让生活充满阳光，让人性趋向美好，肯定不是那种把自己往深渊里带的狭隘、偏执、自私和无聊。 第六，作为存储和交流工具的日记，写作文，几乎就是人的本能，能够把作文变成让学生讨厌害怕的老师其实也是很了不起的，他的下一步就是把孩子训练成自闭症患者。这样的家长也很多，他们喜欢把美食变成毒药，要，求着孩子追着孩子满屋跑，才能吃饭，他们还善于把恋爱结婚变成可怕的事情，让有些人谈婚色变甚至终身不嫁不娶，为什么呢?详见《食写色，性也》《再论“食写色性也”》。 以上是我一点粗浅的研究心得，与各位分享，欢迎交流。 谢谢。 (由于时间关系，本文没有现场宣读，发布于此，欢迎朋友们传阅批评) （原载青少年日记与成长课题组网站——http://www.zuowenjie.com） |
